时间的感知并不是匀速的,时而拉长,时而放慢。年更是极为特殊的一年,谷雨回访了往期8个故事的主人公,他们有的越来越向内走,有的学会接受另一种生活。走出困境需要很长时间,但至少变化已经发生了。
编辑丨金赫迦沐梓出品丨腾讯新闻谷雨工作室章莹颖父母越来越向内走的家庭撰文丨姚璐
年的岁末,福建南平也已经入冬了。章莹颖家那栋四层的小楼里,平时就不怎么能照进阳光,到了冬天就更阴冷了。
这个冬天,章荣高又开始重操旧业——每个周末,他会出去跑两天长途货车,好挣几百块钱补贴家用。
三年多前,接到女儿失踪的电话时,章荣高也是在浙江开长途货车。那时候莹颖刚出国不久,正是全家满怀希望的时候。他和妻子叶丽凤想着,平时在电力公司做保安,周末去跑车,可以攒一点钱为女儿结婚做准备。但坏消息传来时,车还没跑几趟。
这三年多来,章莹颖全家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生活也陷入了停滞,跑货车的事情就没有再提起了。到了今年下半年,每个月多元的工资实在难以支撑全家。出于经济的压迫,章荣高又开始了每个周末的奔波。周五晚上出发,周一凌晨才能回来。他和另一个司机轮班,吃住都在车上。
只是心境早已不同。今年56岁的章荣高,身体也已经垮了。糖尿病越来越严重,他不肯吃药。常年的失眠和精神紧张,让他没办法像过去那样承担高强度的驾驶。有时轮到他休息,他却睡不着。到了自己开的时候,累劲儿上来了,只能硬撑。
妻子叶丽凤的精神也更差了,她几乎不再出门,也不怎么愿意和陌生人说话。有几天,她头晕,躺在家里,几天都没有起床。章荣高带她去检查,却什么也检查不出来。
我们的稿子发出来后,章荣高也看到了,“你那个写得也非常好”。只是,他还是感到绝望,“牵动人有什么用呢,现在就是说,真正帮我们的人还是极少数,没有。”
这个家庭越来越向内走,好像没有人能从这种绝望的泥沼中抽身开来。摄影师给章荣高和叶丽凤拍照,章荣高盯着空洞的某处发呆,一动不动;叶丽凤低着头,不停地抠手指。很快,她就感到累了,一个人悄悄地去二楼的房间躺了下来。
章荣高已经不住在四楼莹颖的房间了。有一次叶丽凤有事喊他,他听不见,于是搬了下来。
那个唯一留存着女儿气息的房间,就这样上了锁。
德良很少坐在石头上发呆了撰文丨张月
一场大团圆之后,德良还是要回到那个无人倾听、只能自言自语的世界。如果非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可能是她的人生终于有了些许盼头。走之前,她跟邻居聚会,她告诉她们:“我先回去带孩子,等过年了,蒸好馒头就回来。”
这是《一个名字叫“喂”的女人》的结尾,当时我猜测德良的生活不会发生多么巨大的变化:尽管找到了家,但在那么长的岁月之后,她的悲剧已经没有太多修改的余地。
时隔一月之后,女儿李新梅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德良穿着绿色的外套,坐在村头的石头上,脸上的笑容极为灿烂,左手比了一个爱心的手势。
手势是去采访她的记者教她的,她知道那是“喜欢你”的意思,她还学会了把两只手放在头顶上,比出一个心。
我保存了那张照片,那是在贵州和她相处几天都不曾见过的笑容,也不曾在她此前的照片里看到过。她头发灰白,好几颗牙齿都已经脱落,大半生都过完了,但那个笑容让人觉得,她孤苦的人生最终还是有了一小块糖。
李新梅告诉我,妈妈生活的绝大部分没什么变化,河南村里的邻居也很少称呼她的名字“德良”,她们还是管她叫“喂”或者“哎”。她对外部的世界依然充满恐惧,来采访她的女记者要走了,妈妈看见出租车里那个高大的男司机,拉着女记者不让走,嘴里念叨着:“会不会出事啊。”
但还是有一些微小的变化,妈妈很少再坐在村东头的石头上发呆了,恍惚又茫然的表情少了许多,这场漫长又无望的渴盼终于结束了,她变得平静。有一次,李新梅深夜回家,看到妈妈站在家门口等她,温度很低,妈妈把手插在袖子里。妈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做了,李新梅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那个总是站在山坡上等她放学回家的母亲。
这个寒冷的冬天,她们都回家了。
王海波
离开南礼士路公园,但故事远没有结束撰文丨崔一凡12月12日晚上,北京下起今冬第二场雪。刚开始声势浩大,雪花漫天,然后迅速转小,刚好足够让人拍照发条朋友圈。那天晚饭后,我再次去了南礼士路公园。按照几个月前住在这里的人的说法,每到冬天,人们会离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雪后的公园很冷清,没人跳广场舞,没人打牌,纸牌落在长凳上。只有两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在遛狗,薄薄的雪地里留下了大大小小几排足印。但当我走到原先人们支帐篷的地方,又一次看到用编织袋装着的铺盖时,这个简单的证明题就变得复杂起来。
我突然意识到,对于经历苦难的人来说,故事远没那么容易结束。半个月前,曾在这里扎下帐篷的王海波回到保定老家,一边处理起诉事宜,一边去附近的工地上打零工。他没什么技术,只能卖些力气,干点杂活,一天赚一百多块钱。能不能赚到,还取决于工地需不需要他,被拒绝是常有的事。
半年过去了,一些变化发生在他们身上,虽然看起来很缓慢,很微弱。他受伤的女儿还在北京做康复治疗,妻子留下照顾。事实上,医生告诉王海波,女儿的治疗已经全部完毕,想要完全恢复,只能靠时间。
女儿在逐渐恢复,可以缓慢行走,只是半边身子还不是那么灵活;她的语言能力在逐步好转,说话不再困难,不过有时候还是要一句话说几遍才能表达清楚意思。女儿大伤初愈,抵抗力不好,每隔十天半个月就会感冒发烧,王海波怕再有什么意外情况,医院住些日子。半个月前,医院医院。
在医院的时候,王海波和妻子教女儿看书识字,陪她玩玩具,做复健。偶尔也会觉得幸福温馨,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这种感觉短暂又虚幻。女儿每天看着病房窗外——是另外一栋楼,她想出去,总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啊?”每到周末她可以走出病房,在医院里转转,看到什么都是稀奇的,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王海波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总觉得她心里清楚一些事,而他只能装作不知道。比如女儿总是会突然说,“我想奶奶了”(奶奶在那次袭击中当场死亡),王海波就赶忙把话题岔开,给她颗糖,或者让她看爷爷和妹妹的照片。
对于王海波来说,走出灾难需要很长时间,或许比我们想象得都要长。但至少变化已经发生了,至少他再也不必在南礼士公园里挨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而更多的人呢?那些我们并不了解的、遥远的故事,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什么。再次去到公园的那天晚上,直到熄灯之后,我也没有等到那堆帐篷和铺盖的主人。可能他临时决定今晚住在别的什么地方。希望他一切都好。
姬凯峰冰场没有“劳伦斯”,只有“姬大爷”
撰文丨王雅淇
姬凯峰调整了一下白色耳机,滑进冰场。和夏天相比,他加了件外套,手中多了把红色舞蹈扇,年龄增大了一岁,他依旧很有精神。远处有冰友向他打招呼,他看到后立刻笑着挥起手来,宽松的袖口在气流中抖了几下。
回过头,面前是一小块空地,姬凯峰闭上眼睛呼了两口气,之后缓缓抬起交叉的手臂,一下子在头顶打开,同时向前滑了出去。红色扇子在冰上升起,吸引了过路人的目光,楼上驻足的观众中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其中一位向同行的朋友介绍:“这就是那个在国贸滑了21年的老人。”
直到夏天结束,冬季到来,仍有媒体陆续来找“劳伦斯先生”,冰场员工总会一笑,说这里只有“姬大爷”。但“姬大爷”并不排斥获得